没头脑且不高兴。

《若相惜》(又名蹇道长的前半生,蹇道长情史)

人生苦短,奈何情长。

兵士齐与道长蹇的故事。
虽然是剑三AU,不过不影响阅读,OOC预警啦。

001

蹇宾从小脾气就不怎么好。

据把他从山下捡回来的同门师兄说,刚捡回来那会儿,他就像纯阳宫里的一管爆竹,见天儿响。

他们师父那时候恰好要去天策联个谊,还没走到宫门口,又听见他搁那儿扯嗓子干嚎,于是掉回头去,半开玩笑地抱着他颠了两下,转头对他师兄说,这小子脾性这么火爆,看着倒像个军汉,不如顺便将他带去,托给天策府养着算了。

 

这话蹇宾后来从师兄口里知道了,便觉那天策府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由此生出了些天然的不喜。

 

然而纯阳与天策相交日久,每三年一次的会晤联谊是定例。

蹇宾长到第三个三年的时候,原本次次跟着师父同去的师兄因为门里的一些事情需要下山一趟,这个侍奉师父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蹇宾自然是拒绝的……可惜他一个年龄和资历都排不上号的小字辈在这些事情上头注定没有发言权,蹇宾除了把门闩插上,坐在自己房里盖着被子生闷气之外并无他法。

 

到了动身的那日,蹇宾一早便被师兄从被窝里挖出来。

“快把你的臭脸收起来,不然一会儿师父看见了当心他用剑穗子抽你!”

蹇宾想到师父那把吊了一长串饰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佩剑,抖了抖身子,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扮好的蹇宾唇红齿白,灵动可爱,一身道袍外加布靴俱是簇新的,连头上也依例给他配了一顶高耸的银丝流云小玉冠。

——活脱脱就是个初入凡尘的小仙童。

 

帮他扎发揪的师兄不由感叹一句,小师弟生成这般模样带出门还真有些危险的意味。

连他师父见了被推到跟前的小徒弟也忍不住捋着须子连赞了两声“好”,仿佛已经忘了若干年前自己曾亲口说过要把这个徒弟送走的浑话。

 

唯有蹇宾一张小脸还紧巴巴地皱着,一直行到洛阳城里也未展平。

 

002

 

座落在北邙山脚的天策府碧瓦朱甍,巍峨辽阔,一派气象与幽深静谧的纯阳宫全然不同,更与蹇宾心中所想的黑山头毫不一致。

他抓着师父的袍角,好奇地四下张望,擦身而过是一群群秩序井然的军人,见他们来访,俱都停下来,笑着与之问好。

 

蹇宾心下稍安。

这安定的感觉直到师父被迎入会客厅,而他被遣出门外候着时才遭打破。

突如其来的变数源头是个看上去与他一般大的小兵丁。

 

蹇宾后来想,有的人就是注定要遇见的。

如果那时候出来招呼他的不是这个傻不溜秋的家伙就好了。

——就不会生出后面这许多烦扰了。

 

003

 

傻不溜秋的家伙叫齐之侃,蹇宾从对方师父的口里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刚认识的时候,蹇宾一度觉得这个家伙脑子有问题……

 

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明明是出来招呼自己的人,却一直傻愣愣地跟在自己身后,问他什么也不接话,非要他发脾气才正视他。

可看着这人灼灼望向他的眼神,蹇宾心里又有些发毛,后悔自己把人吼住。

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果不其然便叫他呕血三升。

 

他说要他把他的头冠摘给他瞧,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顶属于他自己的恨天高!

 

蹇宾不知当时还想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为了护住玉冠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之后发生的事情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让他记忆犹新。

 

这家伙,搀人就搀人,掸灰就掸灰……趁机打他屁股是怎么回事?!

——而且手劲儿还恁重!

 

虽然事后这人说他可以打回来,但不卸外甲的天策让他如何下手……明显毫无诚意。

 

蹇宾捏着这件事暗搓搓地在心里把这人画了一百个大叉。

 

004

 

师父年前登仙去了,师兄便接了师父的位置,成了他们这一支弟子的首席。

依旧是三年一度的联谊会,这次师兄独遣他去,却是有正事要交托与他。

 

前些年失散于民间的山河社稷图有一部分据传流落到滇南,现下已捏在了南诏手中,为防南诏借此图生事,朝廷欲组建一支秘密部队化名轩辕社前往追缴。

 

天策府首当其冲。而蹇宾此次与其他支系的师兄弟代表纯阳前去也是为响应此事。

事关重大,由不得他掺杂私人情绪。

 

蹇宾时隔六年又来到北邙山脚下。

出来迎他的正是当年那个愣头青。

再见面两人都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蹇宾的目光从来人长开之后秀挺的眉眼轮廓移开,下意识落在这人露于铁甲之外宽厚的手掌上,掩在层层衣袍下的屁股不由得隐隐作痛。

 

这人见了他,眼神依旧如幼时一般胶着,只方才的一瞬间,他似乎还在里面看见了些一闪而过的炽热。

蹇宾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衣冠,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幼年的“故人”。

 

齐之侃却似是毫不曾与他有过节一般,展颜露齿一笑,上前对他抱拳道:

 

“师父说的果然不错,纯阳那边派过来的人有你,阿蹇。”

 

惊异于这莫名热络的称呼还未回过神,那人又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就要与他贴着脸了,他身子一僵,便听那人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次轩辕社行动若是按我师父的说法,恐怕便是我俩偕行了。”

 

蹇宾克制不住地眼前一黑。

 

005

 

日以继夜赶了不知多少里路才入了滇南地界。

蹇宾常年居于纯阳雪山之上,从未在险恶环境下如此劳心劳力地长途跋涉过。

甫一到目的地便闹了水土不服的毛病,躺在驿站里吐得昏天黑地。

 

他分明是作为军方助力前来的,现下却好似成了拖累。

 

蹇宾心中有愧,面色看着便更加不好。

 

大部队已分作几股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潜入了南诏全境,唯独齐之侃自请脱离队伍,留下来照看他这个病号。

 

你不然先走吧,等我好点儿了自会循着你们留下的讯号找到你们。

蹇宾知道这是个立功的机会,他一介山野道人便罢了,齐之侃隶属天策府,要走晋升的路子,若不好好把握,此行就算得上是浪费了。

 

你确定你这样一个人扛得住?

滇南湿热,那人蹲在烧得红旺的药炉前抹一把汗,头也不回地驳了他。

 

他还想说什么,被那人端过的苦药一喂,统统噎回了肚里。

 

006

 

他秉着莫大的意念挨过了最难受的几天,稍好一点便催着齐之侃上路。

——已经落后大部队太多了,须得加紧赶上他们行动才好。

 

然而或许是天意不愿令他们此番出头,滇南林木多,瘴气重,蛇鼠虫蚁也数不胜数,二人好容易赶上队伍,蹇宾却又在沼泽地里遭毒虫咬了一口,这下腿肿的老高,彻底迈不动步子。

 

情势不等人,追缴图纸的行动还要继续。依旧是齐之侃停驻下来,陪他在当地看伤养病,来回折腾了个把月,待他稍微能下地了齐之侃才扶着他离开。

 

路上快行不得,回到洛阳的时候,行动已经结束,大部队俱已回返。

 

蹇宾收拾好行囊随师兄弟离开天策的时候,听人说齐之侃被他师父罚跪在凌烟阁中关了禁闭。

 

007

 

纯阳的积雪终年不化,在山上待得久了,再热乎的人心也要冷却下来。

——故而道长们都一副冷性冷情的模样。

 

可蹇宾生就一副火爆的脾气,这么多年也未被弹压下来,师兄都放弃调和他的性子了,这次回来却发现自家师弟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不同往日那般弄性尚气,反而出离安静下来。

 

异样的沉默令他不由得心生担忧。

 

他以为蹇宾是在责怪自己此行的失误,遂把他叫过来疏导安抚,和他说,掌门遣纯阳弟子过去不过就是凑个人头的事儿,卖给朝廷的面子情,何况彼时他身体状况也的确不好,叫他大可不必自责。

 

蹇宾却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原因?

 

蹇宾又抿起嘴不说话了。

 

罢了,毋论什么原因,你且自己想开一些吧。

师兄无奈,挥手让他去了。

 

蹇宾跨出房门的时候,小腿胫骨不慎磕到了门槛。

他皱起眉,眼前浮现出那人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腿伤处,日日为他揉捏按摩,驱毒祛寒的情景。

 

明明是和他年岁差不多,看个头比他还要矮上一截的少年,何以却能盘桓在他心头消散不去了?

 

008

 

蹇宾为此苦索数月无果,正不知如何是好,山下却有信使送了封信笺上来。

他拆开封壳,抽出内里信纸,仅有薄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凑满了小楷,抬首便是:

“阿蹇,见字如面。”

 

……

 

齐之侃说自己那时原本想再溜出来送他一程。

——只可惜回去就挨了罚,关了俩月禁闭不说还被他师父单独赏了一顿军棍。

齐之侃说这封信原本早就应该写出来递给他。

——无奈何自己师父那一顿军棍打得太猛,他在床上趴了一个月都没下的来。

齐之侃说……

 

齐之侃还说了很多,在这薄薄一页纸张上,他翻来覆去将蹇宾从头至尾挂念了一遍,末了还添上一句殷殷切切的“盼君赐复”。

 

蹇宾忽然便笑开来,胸中积攒数月的郁气仿佛刹那间便消弭无踪。

 

009

 

又两年春秋匆匆而过,蹇宾杵在案头,呆望那一沓信笺出神,不知不觉他与那人竟写了这许多东西。

 

他随手拣起一张,再拣起一张,摊开来每一封信笺的开头都是那亘古不变的六个字。

而他对他的称呼也在这你来我往中从“齐之侃”变作了“小齐”。

 

这人年岁竟比他小,也难怪初识之日那般呆头呆脑。

 

蹇宾正出神,屋外师兄新收的小徒弟已在唤他名字。

 

师叔您收拾好了吗?车马停在宫门口了。

 

来了!

蹇宾赶紧把手里的薄纸塞回桌上,正想出门,顿了顿,又反身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了一块系着红绦的虎纹玉佩。

 

010

 

这是第几回来访天策府了呢?

蹇宾想着,似乎每一回心境都有所不同。

他牵着师侄的小手,若干年在此地的回忆都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跑了一遍,最后悉数落在了那人身上,三年不见,不知他现下又该长成何等模样。

 

师叔,有人过来了!

师侄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目视前方。

 

他抬眼,正看见方才心心念住的人往他走来。

果然又挺拔了些。他上下打量着来人身姿,待那人走到近前,两人四目相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按捺不住的热切。

 

“阿蹇……”半晌,那人挠头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如磐石直坠深潭,沉沉没入他的心底。

他于是点点头,笑着回他:“小齐。”

 

011

 

上陵苑里共射猎,青骓牧场同跑马。

这一回天策之行约莫是两人在一起最愉快的一段回忆。

 

夜里宿在紫薇山满是蒿草的野地里,两人滚作一团。

玉佩从蹇宾的衣襟里落出来。

 

他拾起来,将红绦缠在那人昂扬的柱身上紧紧握住,低头吻上那人菱形的唇口。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生辰佩玉,念过开光咒的,可挡劫消灾,保人平安,近几年世道不太平,你可收好。”

 

黑夜里那人辰星似的眸子闪着剔透的光,闻言反身将他压回下面。

“齐之侃必当珍重。”

 

012

 

还未及冬至,北邙山罕见地落了一场小雪。

天象有异,纯阳弟子被提前召回。

 

分别那日,蹇宾的车驾已行至洛阳城外,齐之侃打马追上来,递给他一柄长刃。

普通唐剑制式,三耳云纹,乍一看无甚独到之处,蹇宾接过来,却看到剑柄上印有“千胜”二字,应是这人随身所佩之物。

 

反过来,他又见背面还刻了两个小字:

阿蹇。

如此遒劲的小楷,一看便是这人亲手所作。

 

“这个,也给你。”

 

那人送完东西,就跟在他的车舆后头慢慢走,直过了十里亭,才掉头回去。

 

013

 

天象之异果然预示了不详之事,且这一事非同小可,却是大唐江山有变。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起兵,以“忧国之危”为借口,联合各路人马,直奔长安与洛阳而来。

 

蹇宾彼时正在案前调墨,听到这个消息,墨块摔在砚台里,溅了手边满纸乌糟。

他脱口而出问师兄,天策府要如何应对?

师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安贼欲破虎牢关,天策将士自当迎头而上。”

 

014

 

洛阳城破之日,纯阳山上,蹇宾收到了那人最后一封来信。

他颤着手展开,抬首依旧是那六个字。

 

阿蹇,见字如面。

 

纸页从他手里滑落下去,在空中飘了两个旋儿,落在脚边余热未散的炭盆里。

 

015

 

战乱结束已是八年之后,蹇宾第四次去天策联谊,遭人侧目不少。

毕竟鹤发童颜,于这世间还是少有。

 

师侄恭谨的跟在他的身后,眼见自己师叔走到战乱之后重新修葺好的凌烟阁前——听闻那里祭奠的是天策一众将士英魂。

 

有一块木牌前摆了一枚开裂的佩玉。

蹇宾怔怔地望着那碎成两半的玉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八年的剑刃,放在了它的旁边。

 

016

 

世间缘分何其浅薄。

我拿了你的千胜之刃,你替我挡去这乱世之灾。

小齐,甚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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