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啦

只是想提前和Ash说一句万圣节快乐。

001

 

今天是非常好的一天。

 

多云，但在云破日出的间隙，阳光如金屑温柔洒落。

 

奥村英二黎明时分就从梦境中醒来，准备驱车前往下一个梦境。

 

 

科德角带着鳕鱼甜腥的海风没能留住他。

 

本来万圣节前夜，普罗温斯顿镇上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同性恋游行，而他前几天收到主办方的邀请，希望他能作为这场彩虹party的官方摄影师记录这个绮丽活动的全过程。

 

 

“您拍的照片，感情总是要比旁人充沛许多。”

 

因为他这两年在美国东部也算小有名气，主办方代表亲自来到他位于科德角的寓所和他洽谈合作。男人先是将皮夹里的名片递给他，然后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评价。

 

奥村英二接过那张锡箔小卡，视线却始终落在男人的金发上。

 

是一样的色泽，是一样的光彩。

 

记忆在某一时刻与过去的影子重合，组合成一个轮廓模糊而易碎的泡沫。

 

男人的评价自他在纽约常驻，正式以摄影为工作之后听过许多，这样的金发却鲜少见到。

 

或者说，是被他选择性的从视野里过滤掉了，如同纽约市中心那座气势恢宏的图书馆。

 

 

因而这一次，他也选择了撇过头去，看向窗外。

 

“不了……”

 

窗外细白的沙丘上点缀着一丛又一丛黄绿色的蒿草，秋日微冷的海风不能令它们凋零，反而叫它们生长得更高。

 

奥村英二看着它们，最后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男人的邀请。

 

“如果是在万圣节前夜的话，恕我没办法参加这次的活动，”他从窗边起身，为男人和自己倒了一杯日式清茶。

 

穿过婆娑水雾，他的声音落在男人耳朵里显得渺远而飘忽。“我有一些重要的约定要赴，关乎自己的人情，抱歉。”

 

直到茶毕送客，他也没有再看男人闪耀如黄金的头发一眼。

 

002

 

曾经拥有过宝藏的话，就不会再因一两件落单的珍品而流连。

 

更何况奥村英二曾经拥有过的宝藏甚至不是死物。

 

有时候想起往事，连他自己也不禁自得：十九岁就来到世界上最大的罪孽之都，单枪匹马深入荆棘满布的地底魔城，而后在恶龙盘桓的腹地遇到了真正的神子。

 

他顶着冒险家的高帽而活的燃情岁月简短的不像话，得到的东西却比过去十九年人生加起来还要多。

 

那位神子一般的少年便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很年轻，头发是鎏金晕染的绸缎，眼睛为翠玉精雕细琢，身体像金刚石打磨的塑像，每一块肌肉都彰显着力量。

 

任何人都没办法抵抗的力量。

 

奥村英二也是一样。

 

可惜奥村英二并不是一个小说家。那时候的他时常因为这一点而遗憾，否则他一定要将所有瑰丽的词汇搜罗出来堆砌在少年的身上。

 

只是时如逝水，年华流转，经历越多，这份遗憾越是浅淡。毕竟，最能配上少年的形容词就藏在少年自己的名字里。

 

亚斯兰，黎明。

 

少年是光。

 

003

 

科德角开往纽约的路途不算太远，却也要花费数个小时的光景，更何况今天是万圣节前夜，道路上满载过节的车辆。

 

再不舍黎明的曦光，也不得不接受漫漫长日它只存于一瞬的事实，人生绝大多数时间都与之擦肩而过。

 

奥村英二破晓时分动身，此时已近黄昏，才终于看到了纽约这座钢铁巨怪的影子。

 

他把车开到四十二街买了一束花。又驶下布鲁克林大桥，来到下城东河岸。

 

 

夕阳还未曾完全沉落，火红的巨球将一整条纽约东河透染成无边无际的血色，诉说着这一片土地曾经发生过的残酷浪漫。

 

少年曾在这里与他探讨生死，将自己比喻成迷失在乞力马扎罗山的花豹。

 

 

“人类真是奇怪啊，明明不了解死亡的真相，却本能地恐惧着死亡。”

 

少年注视着他，翆石雕琢的眼眸里切实地传递着自己的困惑，“而我却觉得死亡是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甘甜诱惑的东西。”

 

奥村英二清晰地记得自己于那一刻心脏的骤然紧缩。

 

他几近慌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继而用最快速的话语出声打断少年的思考。

 

“人类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而你也不是豹子。”

 

说完他与少年长久地对视，连他自己未曾发觉插于口袋里的掌心积蓄了多少汗水。

 

直到少年转过头去，轻声道出一句，“嗯，是啊。”——他高悬的心脏才落回腹里。

 

他对少年的感情约莫便是那时候开始真正变质。这条波光粼粼的长河如同一面巨大的棱镜，能够将他心底那些似有若无的情愫无限放大，最终聚沙成塔，高山仰止。

 

 

奥村英二扬手将刚买的鲜花投入长河。

 

如果此时能给他第二次站在这里与少年交谈的机会，他会将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来，先给他一个紧密无比的拥抱，再笑着，遗憾地告诉他，自己恐怕变成了他的同类。

 

他走在由他的身体铸就的乞力马扎罗山上，背负着思念化成的飞雪，再也无法回头。

 

 

鲜花没入血水中，红色的玫瑰里夹杂着几株蓝色的桔梗，花语是永失所爱。

 

004

 

“英二，你到了吗？”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因为在开车，他按下免提，是波兹和康谷。他俩早就赶到了他位于曼哈顿中心区的高级寓所在等待着他。

 

辛原本也想来，并且有他寓所的钥匙，但今晚，奥村英二将他拒之门外。

 

“请让我和他像以前那样共度一个节日的夜晚。”他提前通知了辛，打字的时候想起少年的话——万圣节好人坏人都要休息——因而短信里说的很直白，“我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

 

每年的万圣节前夜奥村英二都格外疲累，因为彼时的今日，幸福太过真实，美好的就像昨日。

 

有时候回忆太过清晰并非一件好事。

 

 

他提着热气腾腾的南瓜派站在寓所的门口，家里的日光灯已被人换下，一整条悬挂着霓虹灯的绳索被陡然按开，闪烁着热闹的流光溢彩。波兹和康谷从沙发后面钻出来，对他大喊着“万圣节快乐！”他温和地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还从桌布底下发现了已经耐不住等待喝的酩酊大醉的亚雷斯。

 

每一个人都在，包括他。

 

等所有人都睡下已经很晚了。奥村英二知道每年的今日这些往年的老友都会努力地讨好他，他不愿辜负他们的热忱，因而配合他们的笑闹。

 

直到天光将白，第二个黎明即将来到，他才顶着崭新的南瓜脑袋，来到房间里一台老旧的台式机面前，举着翻滚着白色浮沫的威士忌酒杯，敬向那个洞黑的屏幕。

 

“万圣节快乐，吾爱。”

 

坐在窗台上的金发少年和着清冷的晨光回头，向他粲然一笑。

 

 

·THE END·